九十九分老師（已獲刊0102中國時報）

2007年新春第一炮~『九十九分老師』

今天1/2（二）的中國時報"浮世繪版"，有阿停寫的這篇小說

用的正是『房阿停』這個名，很好認滴!（亦在中時電子報『浮世繪』上刊載）

上上禮拜寫的，身為九不理島粉絲俱樂部的您，想必一定不陌生!





九十九分老師



◎房阿停 　(20070102)



他是一位小學老師。戴著深黑色方框眼鏡，不善言語，留著最宅的髮型，偶爾他會用手抓一抓，甚至用直尺的直角角尖向下拉出一條較為明顯的界線，讓腦上的那條溝更加明顯。



他沒有很愛小孩，也沒有討厭小孩，只對長頭髮、大眼睛的小女生微笑，因為他小時候的偶像是周慧敏。女老師也引不起他的注意，因為他看過太多女老師變身，慈母與潑婦往往只在轉瞬間。



他小心翼翼，自認工作十分賣力，光是看他的公事包大小就知道了，還有課本上密密麻麻的註解，上課時在台上認真抄寫黑板為學生複習，小朋友生病沒來他不忘記打電話問候爸爸媽媽，該讚美學生的時候，他會說「你真棒」，教師手冊上的標題到細項他無所遺漏，一百分，他自己打的。



不過，那天某家長在聯絡簿上寫著：「老師，考卷第五大題第四題答案有誤，請老師詳查， OK？」



剎時，這短短的一行字，在他腦中轟炸開來！他靜靜地端著該生的聯絡簿呆坐，拿出考卷檢查一遍，果然是他的失誤，他自詡的一百分評價即將要變成九十九分了嗎？不，他痛苦地在聯絡簿上道歉，接著他還得對全班說明這件事，他感覺心在淌血。



那天下午他失了魂，在樓梯不小心跌了個狗吃屎，爬起來時眼睛斜掛在鼻頭上，剛好他們班的小朋友經過，放聲大笑，他又羞又氣，忍不住就脫口而出：「笑屁啊？」



晚上接到家長電話：「你罵我兒子『笑屁』，造成他幼小心靈受傷很深，我可以告你，你知道嗎？」



他連忙道歉，他實在無法讓他的人生因為「笑屁」兩個字而吃上官司。家長請他寫了一封悔過書來，他一邊寫一邊抓頭髮，而腦上那道明顯的溝渠，已泛濫成為湖海。



看著自己剛寫完的「悔過書」，他記起小時曾在作文簿上寫過「我的志願」，他寫的是「畫家」，老師還摸摸他的頭說：「你真棒！」



可是，在考完大學填志願的時候，媽媽說他的成績填師院公費比較省錢，還說聽媽媽的話準沒錯，才是媽媽心目中的一百分。



晚上吃了碗泡麵，看完〈全民大悶鍋〉，他沉沉睡去，夢裡，家長摸他的頭說：「你好乖！」驚醒！



昏沉沉地，早晨第一堂課，他跟小朋友說：「打開國語課本第八課。」當他一翻開第八課，只見一團油漬，及糊掉的字，課本有泡麵的味道，他在講台上打顫，沒有註解該怎麼上課？



直到聽見班長喚他：「老師？你還好吧？」他沙啞地說：「大……家自習。」飛奔到人事室，填了假單，飛車回家，眼淚從眼尾線灑出，他想起老師摸過他的頭，他想起他畫家的夢，也想起媽媽的話，他一路放聲吼叫，那是往東北角，有海的方向。



他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