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15日 星期三

貓在懷裡入睡

2003/9/16

貓在我的懷裡入睡,感覺牠的體溫和心跳,此時此刻,我是幸福的。現在完全看不出牠早上手腳冰冷、全身癱瘓,甚至差點掛掉。





獸醫師的叮嚀猶在耳際;幼貓最危險有兩個時期:第一是出生前八天,其二是離乳換食的階段。



回想起剛認識牠,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那時牠趴在紙盒裡「咩咩」叫著,連眼皮都沒睜開,跟小朋友的手掌一般大,想必牠才剛剛出生沒多久吧?黃白相間的毛,抱著牠,撫摸牠,完全沒有貓的感覺,倒像一隻”老鼠”!









當友問我有沒有收留的意願;瞧牠這麼小,黃黃小小的身體,呃…使我憶起國中把一隻夜市抽來的鴨子養死的經驗,也是黃色的毛呢!一下子就拒絕了她。



兩天後再見到牠,沒想到牠竟然會爬了!雖然還是「咩咩」叫,雖然還是只有小朋友的手掌大,雖然還是要用奶瓶餵食,雖然甚至還要用衛生紙加壓排小便法。是緣份吧!經友一陣手忙腳亂,感覺這回連考慮的機會都沒有,沒一會兒功夫,這隻小貓咪已經在我房間睡著了,還呼嚕呼嚕的打呼呢!



從邂逅,到看牠完全睜眼,直到訓練牠自己到貓砂噓噓,看著牠學會舔前腳的毛,到會轉頭舔到後腳跟的毛,看著牠從爬、到走、到跳,呵!發現自己會跳的那晚,牠可是興奮的在我房裡來來回回的跳一整晚,害我還以為養到的是一隻兔子了呢!



由於動物界的「銘記作用」,由於牠睜眼便見到我,牠似乎也把我視為親人般,喚我起床,等我回家;才一個多月的時間,我與牠已建立了某種無聲的溝通模式,我的生活已然也習慣了牠的存在。



因為牠對幾個牌子的貓奶粉都有過敏現象,一個半月後,等牠乳齒發育到一定程度,經獸醫師建議為牠換食;一開始只是測試,放了一盆”離乳幼貓餅乾”在地板上,沒想第二天竟被牠吃個幾乎精光;沒有節制的結果,使牠小小的肚皮撐得圓滾滾的好大好大,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沒兩步就跌個四腳朝天,真令人心疼,沒辦法跑跳,於是牠只得從早到晚拼命的睡。



沒力氣去貓砂排便,今天一早,竟發現牠就癱睡在自己的尿裡,渾身又溼又臭,抱起牠才感覺異常,牠的手腳冰冷,眼睛半閤半開著。我擔心的呼喚牠:「咪咪!咪咪!」任我左右撥動,完全沒有反應。



一直不敢幫牠取名字,只喚牠「咪咪」,就是怕牠有個萬一,學早期台灣人對嬰兒早夭現象的取名心態(聽說正式取了名後容易夭折),今日莫非我一直以來所害怕的事,就要成真了?



外頭在下颱風雨,下了樓見爸媽在飯廳吃飯,拜託爸開車載我去獸醫院,看咪已奄奄一息,爸以不希望貓咪死在車上為由拒絕了我。在媽與妹的建議下,知道了最近獸醫院的大概位置,冒著風雨獨自出門,一手撐傘一手抱著無意識的小貓咪,在雨中快步前進。



「咪咪加油!」、「咪咪?」、「咪咪起床囉!」不時叫牠,停下來感覺牠的心跳,真害怕還沒到醫院,牠就已經死在我的掌心。



當遠方獸醫院的招牌在眼前出現,更使我加快了腳步。



沒開?打了招牌上的電話也沒人來接;最近兩家獸醫院竟然都沒有開!



我全身發熱,豆大的汗拼命的從額上流下;當時真有只要快點找到一個”醫生”就好,管他醫人還醫馬都無所謂了!



裹著布在懷中的咪氣息奄奄,微張的眼角已經泛成白色。我激動的對牠喊:「臭小咪!如果你敢走,我不會埋你的!敢這麼早,等一下我就把你丟到基隆河裡!」我發誓,我真的看見牠身體顫動了一下,就像了解我的話似的!



才決定轉戰到忠孝東路上找獸醫,公車像有默契似的,馬上就到眼前。



一番折騰,到了獸醫院,牠四肢已經回溫,量了體溫37度左右,雖然仍低於正常貓溫,但沒想到這樣的奔波在無意間竟暖和了牠小小的身體;咪睜開眼蹲坐在檯子上恍神的看著我和醫生,模樣好無辜。



醫生檢查出原來是未消化的貓食卡在牠的胃部,脹得好撐,卻也無能為力。他說:「貓還太小,吃腸胃藥對身體反而有害,…腸胃撐太大,壓迫到膀胱,使牠有頻尿的狀況,妳目前能為牠做的是幫他保溫,否則隨時都有可能因失溫有生命危險。」



疲憊的帶小貓咪回家,希望牠快點好起來,恢復昔日健康;並且每隔半小時拿溼紙巾擦拭牠,協助牠適時排出積在體內的尿液。



讓牠枕在我腿上,傾聽牠大聲喘息,看著牠小巧的臉蛋,撫摸著直到牠沉沉睡去;這一個月來與牠相處的情形在我的腦海裡像影片般淡出淡入,感覺生命的奇蹟,也感受生命的脆弱…









昨天在醫院陪阿嬤一個下午,我的右手讓她緊緊握著,左手一邊幫她按摩身體,阿嬤不敢使喚兒子媳婦,但我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是多麼渴望親人觸碰她的身體。



這次白血球和血糖又衝高了標準值,聽親戚之間的對話,似乎已有了阿嬤可能隨時會離開的心理準備。



用溼紙巾輕輕擦拭掉阿嬤的眼屎,撫摸著她的臉、手、身體,摸摸她嚴重脫水的小腿,再撫摸她的腳底板,看她全身上下插了不少管子,很心疼;聽說她昨天又在夜裡拔掉點滴管,跟護士小姐們衝突,床單上還濺著一圈早已乾掉的紅色血漬。那時,還能藉著手心感覺到阿嬤的體溫,我應該要覺得幸福。



回想起剛聽到阿嬤病危的消息,隨著家人匆匆趕赴醫院,跟著醫生護士推著病床在加護病房與檢查室之間往返,被主治醫師提醒著血癌的危險性。看著阿嬤在醫院裡日益虛弱,甚至神智不清,醫生說那是注射夷島素正常的後遺症;無法渲洩的悲傷在累積中轉為憤怒,親人們彼此商量著轉院的必要性與困難性。



沒辦法轉院了?



現在待著的這家醫院對轉院後的情況概不負責,而其他醫院也不願意收這樣的轉院病人;家人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當時真恨自己當年幹嘛唸文組,遺憾自己怎麼沒有學醫,也沒認識半個內科醫師!



躺在病床上的阿嬤氣息奄奄,無力的呻吟著,微弱的眼神掃視著圍繞著她的親人們,想說什麼又無法表達的欲言又止。



「阿嬤卡緊好起來哦!」在阿嬤耳邊打氣,握著阿嬤的雙手反被阿嬤緊緊握住,無聲的,好像成了與阿嬤溝通的唯一方式。



從小被阿嬤看著長大;也像小跟班似的跟阿嬤去種菜,跟阿嬤去公園走健康步道,跟阿嬤爬山,跟阿嬤養雞,也跟阿嬤聊天,也跟阿嬤看歌仔戲;看著阿嬤從身強體壯,到跌跤之後拄著枴杖行走,到坐輪椅被家人推著才能行動,到現在躺在醫院裡連坐都無能為力。



與阿嬤的頻繁互動,增加了的是無可取代的祖孫情感;她看著我們長大,我們則看著她日漸衰老,在這生命的旅程中,我們交會了這段過程,無論阿嬤現在的情況如何,那些點滴回憶卻總能鮮明的在腦海裡上演。



生命如此脆弱,我們又能向生命要些什麼?人們又是為了什麼汲汲營營的活著呢?這俗世究竟又有什麼直得煩擾?…無解的答案,也許生命根本不需要人們鑽牛角尖去思索那樣的解答;也許就在某一天,當你經歷了一切,它自然會呈現給你那個你當初遍尋不得的答案。



「阿嬤我要走囉!妳要聽護士的話,才可以快點回家啦!」正在用鼻管餵食的阿嬤向我點了個頭,抬起手搖晃了幾下。



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多麼希望阿嬤快點好起來,健健康康,回家一同團圓,像往昔般與家人談笑風生;是奢望?入秋的夜晚微風帶來著些許寒意。



看著懷裡的咪,睡得好慵懶呀!輕撫牠背上柔軟的毛,想著昨日我也是用同樣的雙手撫過阿嬤泛黑而粗糙的皮膚,手心下的溫度向我吐露的是一樣的,那是「脆弱」,是對親人的依賴與需要。



貓在懷裡入睡,我沉浸在這樣的寧靜裡,感覺牠的體溫和心跳,我所愛的,感覺生命之於我的意義。





---------【阿停後話時間】--------

整理92年的光碟舊檔,無意中發現了這篇文章。記得那是當天為了自我安撫心情起伏而寫下的,也找到了小咪的照片檔,放在相片簿裡,跟您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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