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可是今天五年五班竟然打雷了!
還下了一場午後雷陣雨…
【一】下課失蹤記
味荃功課沒交，被罰不能下課要補寫作業
整個上午，每一節他都是飛也似的往外衝，再讓同學抓包叫回來的
下午第一節他終於記得留在教室了
我請他先幫我倒水
沒想到開水回來，人又不見了!
此時鐘聲大作，小朋友走廊排隊要去上體育課
我跟體育股長說：「叫味荃進來!隊伍可以帶走…」
味荃進來，疑惑的問：「什麼事?」
我平和的問：「剛下課你去哪裡了?你知道你不能下課嗎?」
沒想到味荃卻氣急敗壞的說：「妳叫我去倒水的啊!」
「水來了，可是你怎麼又不見了?」
味荃解釋：「我沒有出教室耶!我剛站在門口那裡啊…」
喔，所以這小子的邏輯是-『沒走出教室就是沒下課』的意思啊?!
我望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火爆浪子又急急開口
他大聲咆哮：「吼~我沒下課啊!我只是站在…算了!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會相信我，要罰就罰吧!」
嚇可!踩到地雷喔?
【二】他說：講有屁用!
「這是什麼態度?」我站了起來，面對他：「這就是你對老師的態度嗎?」
不是要擺老師架子
通常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想提醒這些青春期過於衝動的小毛頭：你已經太over了!
有羞恥心的孩子通常會立即收斂
降也才能繼續溝通下去滴呀~
「反正也沒人會相信的，不是嗎?妳問有屁用，我講有屁用啊!」味荃又大聲起來
張牙舞爪
面目掙擰而扭曲
這就是上學期開學沒多久，就跑來『恐嚇』我的那個味荃的臉沒錯~
熟悉極了!
還記得他那時跟我說：「老穌，我跟妳說，我什麼都不怕啦!我從幼稚園被打到現在，從竹子、木條、鐵棍到皮帶…，什麼工具都不怕；誰都打過我，可是我誰都不怕啦…」
當時聽了，只有密密麻麻很多心疼的感覺浮上來
孩子，是誰說要打你了?-___-"
後來我每週放學陪他打羽球
聽他說話
教他數學
即使他作業考試總不按牌理出牌、打人、闖禍、惡作劇惹女生哭
我從來也沒有怎麼罰過他
還記得他運動會得金牌時，是怎樣驕傲的向我展示…
此時，只見他三七步的站著，終於閉起嘴
那副神情、那副樣子，好像也鐵了心要受罰，啥也不肯再說似的
怎麼好像我是古代的虐待狂判官，而他則是含著沉冤的清白之士啊?>"<
【三】因為我是房老穌，不是你認為的誰
不過他錯了!
因為我不是古代虐待狂判官!
我是21世紀『房老穌』耶!
您還記不記得他剛說的：
啥「『你們』都不會相信我」!
and「『沒有人』會相信我」!
各位同學，會不會覺得這兩句話邏輯怪怪的?
阿停只有一個人耶!
我又不會分身，我旁邊還有誰啊?
講話鬼擋牆喔?
況且我連定論都還沒下，他憑什麼斷言我絕不肯信他呢?
事情總有個源頭，於是我問：「是誰不相信你了?」
他愣了一下，困惑的望著我
我又問一次：「到底是誰誤會你了，讓你這麼生氣?氣到決定要恨全世界來討回公道?!」
【四】即使對牛彈琴，也不能放棄
我竟然對這條硬漢提出疑問句
而且還是下定決心不再說話已經拗起來的硬漢
加上他又擁有班上數一數二絕頂聰明的智力
他大可以認為我在玩他，而不肯回應我的
那時我確實有百分之八十認為我或許在對牛彈琴
但如果他不說出來，他永遠會如此，甚至一輩子如此啊!
於是我不死心，就算是對牛彈琴也好，仍然又問：「是誰?是誰讓你這麼生氣?到底是誰誤會你，當時你講什麼都沒有用?那時你很委曲，很傷心，很生氣，很恨…到底是誰?告訴老穌好嗎?」
他的眼球左右擺盪了一下
教室只有我們倆
不知不覺中，我早已跟著他的呼吸而呼吸
突然他的呼吸急促，感染得我竟然全身打顫
我知道他進入了那場記憶了--
「是媽媽…」他終於開口了!
【五】真相
「是媽媽…，我說不是我，是姊姊，不是我，沒有人聽，沒有人相信…」他哭了
眼淚像湧泉，一粒粒卻源源不絕的滾下
可知他一直是從不在人前掉淚的男子漢啊!
「好，你說，老師都相信你…」我拿了衛生不斷為他拭去淚水，也一整個鼻酸
「東西亂丟的是姊姊，可是媽媽不相信…」即使眼淚跟鼻涕滾滾而下，他腰仍然挺直
我彷彿能看見他說的情境，便問他：「當時你有看見是姊姊丟的，是不是?」
他點點頭
我又問：「可是媽媽誤會你了是不是?還懲罰你了是不是?」
他這一點頭，豆大的淚又流下
我想那個懲罰肯定不止令他皮肉痛，還加上心痛
被母親誤會的心痛
害得我跟著紅了眼眶
我說：「你認為媽媽比較愛姊姊，比較不愛你是不是?你被誤會的那天，就決定再也不原諒媽媽，也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大人了是嗎?後來，你一直把每一個大人都當成媽媽，所以才一直跟所有的老師作對，所以現在才一口氣就認為跟房老穌講什麼也沒用，是不是?」
「大家真的不相信你嗎?還是你認為的?真的沒人愛你嗎?房老穌這半年對你好不好，你很清楚，不是嗎?」我又說：「我們所有的老師、所有的大人，都成了你媽媽的代罪羔羊了，很無辜不是嗎?」
繞回原案，我問：「那一天，你有跟媽媽說其實不是你嗎?」
他搖搖頭
抓包啦!「是啊!你沒跟媽媽說不是你，怎麼能怪媽媽誤會你呢?」
「你認為媽媽應該要知道，可是媽媽這麼忙，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你有看見是姊姊，可是你不說就沒有人知道啦!」
「如果媽媽真的不愛你，怎麼會帶你出去玩、買東西給你、買好吃的東西給你吃?」即使這些都是我猜的，但這也是每個母親自然而然會對孩子付出的愛。我接著又問：「你還認為媽媽不愛你嗎?」
他搖頭
【六】假使我是媽媽
「現在假使老師是媽媽了，」我說：「味荃，媽媽要跟你道歉，媽媽知道不是你，媽媽錯怪你了，你可以原諒媽媽嗎?」
味荃點頭，又一次淚如雨下
終於，此陳年冤案宣告平反!
也釋放了一個長久躲在這孩子身體裡，一個悲傷、憤憤不平的靈魂…
【七】天使
我說：「味荃，你有沒有覺得你很笨，你有絕頂聰明的腦袋，卻計較這種事，然後生這麼久的氣，讓別人也對你生氣…」
我問他：「你知道當時你為什麼不肯跟媽媽說是姊姊嗎?」
他好奇的望著我
「你以為是因為你在生媽媽的氣，所以不說嗎?」我看見他對這個答案的肯定
但我說：「但我不認為!老師說過，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正一邪兩個自己，那是邪惡的你認為的。可善良的你在心裡，那才是真正的你。老師認為真正的你，其實是怕媽媽罵姊姊，你不想讓媽媽罵姊姊，所以你自己承擔了這個罪名，這樣媽媽就不會生姊姊的氣了…」
或許我這個說法很怪，但確實是我對這孩子與人性的體悟，打心底說出來的真心話
而這也是千千萬萬確實的事實（雖然他們家的事我不在現場）
因為味荃聽完，淚又一波波的流淌下來
「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怎麼自己都看不見?」每次我看他在自我介紹必定寫上自己是多可怕、多壞的人，就一整個傻眼
「你故意做很多讓人討厭的事來抗議媽媽不公平，你把你善良的心隱藏在裡面；可你以為你表現得很壞的樣子，老師就認不出你是天使嗎?可是老師偏偏看的不是外表的行為，是一個人的心…」
「我們上禮拜才學過『彼德潘』，老師說過小孩最珍貴的是『童心』，童心又是最敏感的，如果你真的壞成這樣，為什麼你愛打人、又愛生氣、不交功課，可是大家都喜歡你?上次阿文被你捏到手都瘀青了還不來告狀、還直說沒關係，為什麼大家要對你這麼好?」
我接著又說：「上學期你請一個禮拜病假，小朋友每天都來問我味荃好了沒，沒有味荃的班好無聊，如果你是壞人，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愛你?而大家都那麼愛你，你感覺到了嗎?還在說沒人愛你嗎?」（詳見『好想他個鬼』）
最後，我說：「老師看見你是一個很有創意、很棒的人，你看看，全班也只有你竟然敢在考數學寫得出『鐵虎好可年啊』這些字…」（詳見『不要再混了』）
我瞥見他在短短的零點一秒時間差悄悄揚起嘴，偷偷笑了
我接著說：「我現在要說的比較難懂，你聽不懂也沒關係；你內心有一個很善良的你，你常常打壓他，所以平常你一定一點也不快樂，如果你能裡外合一，不生氣任何人，做最真實的自己，你就能變成一個很快樂的小孩，那時候，你也能變成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因為你是那麼聰明又敏感又善良的人啊!」
這時候下課鐘又緩緩響起
媽呀!不知不覺我竟然跟這小子罰站了一節課>"<
「去打掃吧!明天會交功課厚?」我故意問
「嗯，沒問題!」他說完，就飛奔去拿掃把了
小朋友們也陸續回教室打掃了
第一次在打掃時間我離開了教室，默默的，一個人到中庭呼吸吐氣
我有一點明白了，我那麼喜歡小孩的原因
原來，我把每個遇見的小孩，都當成自己…
---------------------阿停後話-----------------------
一直覺得每個孩子都是小小天使
大人千萬要小心的愛護他們
也拜託每一個大人，千萬別打小朋友
打孩子也許能達到你要的效果超快
但下一次又要效果呢?
你只能愈打愈重罷了啊!
我前年也曾在報上發表過一篇文章
請老師、家長們省思
為何主張不打孩子、最愛小孩的美國人為何能成為世界第一強國
而為什麼我們東方人的教育思想，一定非得要認為打小孩才教得會呢?
小孩的心是那麼纖細而敏感，為什麼不能用心去感染另一顆心呢?
也許要多花一些時間
但那肯定值得
小孩也是來教大人的
自己也肯定能在其中有所體悟成長!
而你也一定要知道
當你打小孩的時候，這世上某一個角落會有一個人非常非常的難受與捨不得
而那個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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