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我的阿嬤

（圖註：昨晚重新看照片時翻出這張，從小阿嬤跟我們住，一家九口住在小小的房子裡，那時沒相機，這張照片是鄰居拍的，竟然給我們切頭~XD 1985年，那時我8歲，小一，是全班第三高的女生。我跟姊子的馬桶蓋都是媽的手藝喔!）（PS．阿嬤座位底下那個木抽屜就是全家六個小孩的所有玩具了，真懷念耶!）




她即將放下她的身體

她逐漸地失去知覺

醒著的時候

不知醒

睡著的時候

比清醒的時間多



像一位風塵僕僕的駕駛

行駛一輛太久太久的車子

經過風吹雨淋烈陽度過許多朝暮

車身斑駁底盤漏油零件老舊無法翻修

漫漫旅程九十年來的漫漫旅程

認真的駕駛者沒有任何徽章

大小事已了然於胸

沿途風光看盡

熄火前搭搭搭

車子還給祢

不願開了



開不動

不願開了



無須言語我們知道

她已不再倦戀這個軀體

睜著眼不再詢問世事

來者何人來意為何

不再與她相關

食不下嚥

吃與不吃

吃什麼

都

無所謂了



都無所謂了?



身體不適的時候

鼻胃管點滴氧氣罩

五花大綁在病床上的時光

吵著回家為什麼我不能回家?

她常常問為什麼她最敬仰的媽祖婆不把她帶走?

師父說假如她的意志允許媽祖婆一定會到夢裡來牽引

那時肯定是媽祖婆不會是別的神請妳阿嬤放心

阿嬤問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家裡辦一件喜事

阿嬤問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弟為她生個曾孫

阿嬤說她想換一雙假腳看能不能再走路

當時她有很多渴望很多想完成的願望

終有一日得以實現需要耐心等待

原來人始終抱著夢想在等待

得以一日復一日的活著

好看見夢想被實踐

可是今天阿嬤

說不要等了

她說



累了



這就是

意志允許?



以前說沒辦法睡的

現在昏昏沉沉的可以睡一整天

不知冷不知熱冬雨中竟然不用蓋棉被

是無所謂還是沒感覺插上鼻胃管不再喊疼

任人擺佈似的不再喊疼的阿嬤讓人心疼

車子熄火前的搭搭搭那股瀟灑

把它還給祢的那股灑脫啊

無須言語我們知道

清清楚楚的我們知道

阿嬤她不再倦戀她的身體



12/15阿嬤能不能夠

或者明年的1/6阿嬤能不能夠

媽說阿嬤如果有在疼孫她會能夠

我知道阿嬤疼孫可是我疼阿嬤

假如阿嬤決心不再幹駕駛了

如果阿嬤決心跳出這台舊車

如果阿嬤聽見媽祖婆的呼喚

也許就不會再有痛苦…?



阿嬤最渴望的就是放下一身的痛苦…



活著或者死亡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嬤的心意

我只是不願離別

阿嬤

妳知道嗎?